洪城里 | 环志白鹤“小雪”的故事

来源:  江南都市报     |    日期:  2023年11月16日     |    制作:  江南小编     |    新闻热线:  0791-86849110

  小雪回来了,已经长得高高大大,满身的灰尘与泥垢,看得出在外面打了不少架,经历了不少风雨,成为了一个强壮的孩子。小雪是一只白鹤。

小雪

  进入11月,又到了成群的候鸟飞来鄱阳湖越冬时期,在几十万只越冬候鸟中,会有一些环志鸟类,它们脚上绑着带有编号的标志,这是世界上用来研究候鸟迁徙动态及其规律的一种重要手段。每一只珍贵的环志鸟背后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2023年11月11日,随着环志白鹤“小雪”再次回到鄱阳湖,也揭开了一段有关它的神奇经历。

  白鹤小雪有着如影视剧里主角般坎坷的成长经历,曾经半岁不到就在迁徙途中与父母失散;它是一只勇敢的白鹤,回到鄱阳湖后,快速成长回归鹤群,并成为“孩子王”,带领一群幼鹤勇敢北飞。历经磨难的小雪在与人类亲密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是如此幸运,它在浙江得到朱燕飞一家人的爱心救助,在南昌五星白鹤保护小区里,“鹤妈妈”周海燕对它百般照顾……正是因为与其他白鹤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经历,小雪的故事温暖人心,它的茁壮成长之路,谱写出的是一幅人类爱鸟护鸟,和谐友爱的生动画面。

  朱燕飞

  我们第一次见到小雪,是在2023年的3月25日,那天江南都市报与潇湘晨报在南昌五星白鹤保护小区联合推出“飞向北极”直播活动,记录即将从鄱阳湖北迁的候鸟。直播中,就在五星白鹤保护小区创始人周海燕向大家讲述环志白鹤小雪时,它无意间闯入了镜头,令所有人欣喜意外。

2021年11月,小雪在浙江的一个小山庄与父母失散

朱燕飞的爱人给小雪喂食泥鳅

  周海燕透露,自己做鸟类保护志愿者多年,很难得遇到一只环志鸟,“小雪就好像是我的孩子,让我这么多年终于成为一名鹤妈妈”。直播活动结束后,周海燕很快就奔赴浙江,她迫不及待地要揭开小雪来鄱阳湖之前的身世之谜——它终究是怎样与父母失散的?

  小雪被预测大约出生在2021年的7月1日前后,因为只有在6月的最后一周和7月的第一周出生的白鹤,才有可能在当年被父母带往鄱阳湖。11月份,年仅几个月大小的小雪随着父母一路南飞,从西伯利亚飞往鄱阳湖。谁知,路途中父母迷路了,一家三口脱离鸟群大部队,最后降落在杭州附近富阳区的一个小山村里。

  当时一位早起的农民,在村里的桥上看见了小雪,那里的人从来没见过白鹤,不知这是什么鸟,有人好奇就想把它抓住,但老人家不允许,消息很快就在村庄上扩散开来。只见天上两只大鸟不停低空盘旋,向着地面上的小鸟嗷嗷叫唤,急切催促着它赶紧起飞,但体能耗尽的小鸟在地面上却无能为力,仰着头只能嗷嗷地向空中的父母呼唤。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多小时,现场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一对大白鹤最终无奈地离开,留下小雪孤独地伫立在原地。

  第二天,听闻此事的村民朱燕飞来到现场,看到有人正抓着小雪欲将它带走,朱燕飞快速地拍下这一幕,并阻止了对方的行为。但被放开的小雪还是不能飞,只是在地面上走,为避免小雪再遭遇危险,朱燕飞主动保护起这只可怜的鸟。没有了大鹤的照料,小鹤可吃的食物越来越少,身体变得十分虚弱,最后小雪趴倒在桥边的沟里。朱燕飞不知道小雪是什么鸟,曾见过白鹭吃泥鳅,于是就给它喂泥鳅。她还在家族群里发了小雪的照片,在江西上饶和万年开了两家加油站的大伯认出小雪是白鹤。大伯告诉朱燕飞,白鹤是江西的省鸟,十分珍贵,一定要好好保护,千万不能受到伤害。大伯还委派朱燕飞一定要请专人24小时守护小雪,每天300元的费用由大伯来出。

  朱燕飞的爱人在当地政府部门工作,他帮忙联系上了杭州市森林和野生动物保护服务中心,对方确认小雪的确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鹤。小雪的身份在得到官方确认后,更加在村里引起轰动,时刻担心小雪安危的朱燕飞甚至在晚上12点,也要冒着寒风到现场察看小雪的状况。

  鄱阳湖

  后来,小雪被杭州动物园接走了,在那里它有了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更安全的保障。杭州动物园为小雪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家”,那里环境优美,它与丹顶鹤为邻,周围有大树、小溪和湿地,十分适合白鹤的生活。

  就在小雪要离开村庄被接去杭州动物园时,朱燕飞的一家人都来与小雪合影,与这只白鹤难舍难分。在朱燕飞的手机里保存着许多小雪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她坐在田边看着小雪时,天上的云朵都呈现出爱心的模样,浪漫的画面让她记录下这美好时刻。

朱燕飞大伯与小雪合影

  朱燕飞对小雪的关心并没有因为它的离开就此结束。她从网上了解到,白鹤从西伯利亚飞来,鄱阳湖才是它们真正的目的地。于是她通过网络找到江西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以下简称“鄱保局”)的官方平台,以留言的方式把小雪的情况进行了讲述。第二天,鄱保局快速反应,与朱燕飞取得联系,并接洽上杭州动物园。但是随后因为疫情,小雪在杭州动物园一待就是一年的时间。

  直至2022年的12月10日,小雪回到鄱阳湖,参加了在吴城举行的救助鸟类放飞活动,当时恢复健康的鸟儿们纷纷扑向大自然的怀抱,唯独小雪不为所动,依旧待在原地,当天下午它就被江西省林业部门送到五星白鹤保护小区的候鸟医院。

  周海燕说,被送来候鸟医院时,小雪的腿一直在打抖,“应该是从杭州接过来经历了八九个小时的长途颠簸所致,它这种打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应急反应”。此外,周海燕还了解到,一年多以前,小雪因为不能飞而与父母失散,并不是外伤所致,“杭州动物园给小雪做过检查,只在它外眼皮发现红肿,再无其他伤情”。

  小雪被送到候鸟医院

  来到五星白鹤保护小区后,小雪三天都不曾进食,玉米、稻谷、蔬菜统统都不吃,这让周海燕很是摸不着头脑。原来被投喂了380天的泥鳅后,小雪早已没有了白鹤原有的食性,“我当时听了心里一惊,如果不改变小雪的食性,等应急反应平静之后就放飞,那它肯定会死。”因为白鹤在野外是抓不到泥鳅和鱼这样的食物,白鹤的喙结构与东方白鹳、白鹭不一样,“后两种鸟的嘴里都有锯齿,容易夹住鱼,但是白鹤却是光滑的”。

  为恢复小雪的体能,周海燕依然先用泥鳅喂小雪,“开始用大的盆子,它抓都抓不到,后来换了小钵子,基本上是7分钟吃4条泥鳅”。吃泥鳅时,小雪总要尝试很多次,经常抓到后往口里送时,又滑落掉。

小雪吃泥鳅

周海燕帮助小雪恢复白鹤食性

  周海燕用了20天的时间来改变小雪的食性,在吃了三四天泥鳅后,第五天开始加一些藕丁和玉米,还有剁成丁的蔬菜。慢慢地泥鳅越减越少,直至最后全部是白鹤爱吃的素食,小雪也欣然接受。2023年1月4日,小雪从五星白鹤保护小区被放飞,它终于飞向了蓝天。

  鹤妈妈

  在被鄱保局从杭州接到鄱阳湖后,小雪被装上了环志,成为一只生态研究鸟,编号Q581。周海燕认为编号是冰冷没有情感的数字,将它取名小雪。“也许是一直在被救助,没有在野外撒野,它的羽毛特别白,就像雪一样。”

  在“鹤妈妈”周海燕的眼里,小雪是个可怜的孩子。它还待在候鸟医院时,周边五星白鹤保护小区的塘里正聚满了白鹤,“窗外都是鹤鸣声,它也想出去,经常是很焦虑地在窗户前来回走,有时候甚至还会硬往窗户上扑”。周海燕心疼地说,小雪没有在鄱阳湖越冬地群居生活的经验,它很向往回到鹤群。

刚回归大自然的小雪被其他鹤群追打

  孩子大了,终究是要离开“妈妈”的庇护。周海燕说,放飞的那天,他们把小雪放在一个岛上,它抖抖翅膀马上就往鹤群冲,“结果2分半钟被11个家庭追打,我想那一刻它的内心肯定是崩溃的”。

形单影只的小雪

渐渐融入集体

  小雪满心欢喜想要回到渴望已久的鹤群怀抱,它以为自己展开双翅就能迎来热烈欢迎,但其实这是人生新的开始,它必须学会如何与鹤群相处,但没有了父母的帮助,它只能依靠这样的摔打来获得“社会经验”。

  “我就看着它从开始到谁家都会被追打,到现在可以跟鹤群相安无事。”周海燕很欣慰小雪一天天成长起来,并已经了解一些“鹤社会”规则。比如别的白鹤家庭占有的领地,或者它们在觅食的时候,小雪是不可以过去的。在五星白鹤保护小区待久了,那里的一号小塘渐渐地也成为了小雪的领地,有一次周海燕还拍摄到,当别的白鹤飞过时,小雪居然知道鸣叫,“它在告诉别人这是我的领地,你也别过来”。

  白鹤通常是以家为单位聚居,常常是父母带着孩子一家三口相处。在3月25日的直播时候,突然闯进镜头的有三只白鹤,其中一只就是戴着环志的小雪。周海燕介绍,小雪现在跟一对白鹤夫妻关系很好,那对夫妻没有孩子跟在身边,说明小雪知道要依靠一个家庭才能更有益于成长。“或许小雪对他们说,收我当义子吧。”说到这,周海燕忍不住为小雪积攒的满满“社会经验值”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南昌已经春暖花开,鄱阳湖的白鹤准备就绪,已陆续开启北飞的旅程。此时的小雪回归大自然仅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它有能力飞越千山万水,它会被鹤群接纳带着一起回家吗?

  往北飞

  白鹤是一种长寿的鸟类,通常可以活到30年以上,国际鹤类基金会曾对一只白鹤死体做过骨龄检测,竟然高达82岁。放飞小雪的时候,周海燕还不知道她的鹤宝宝是雌是雄,“明年它3岁了,正是鹤性成熟的时候,没准会带着女(男)朋友回来,如果另一只鹤没有它高大,那小雪就是雄鹤。然后再过一年,它就会有自己的鹤宝宝了”。但所有期待的前提是,小雪今年要能够顺利北飞,这是它人生成长中重要的一环,没有父母的陪伴,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一次幼鹤飞往北方越夏的经历。

  转眼到了4月初,鄱阳湖的越冬候鸟大部分已经北迁,五星白鹤保护小区里的白鹤数量每日骤减。每一年的三四月份,越冬候鸟从鄱阳湖出发北飞,有繁殖能力和繁殖需求的青壮年白鹤飞往西伯利亚越夏,在那里产下白鹤宝宝。4至5岁之前的白鹤幼鸟和丧失繁育能力的老白鹤则飞往蒙古国东方省境内,完成越夏和换羽。

今年6月,小雪(左2)成为“孩子王”带领一群幼鹤在莫莫格

  周海燕这时的内心很是焦急,她监测到有一天小雪飞到了3526米的高度,那一天正是白鹤大部队迁徙的日子,“如果那次能够成功跟鹤群结伴就可以北飞,结果它还是被赶了回来”。为此,周海燕开始考虑该如何帮助小雪在五星白鹤保护小区越夏,甚至想着去跟专家商量,能用什么样的方法让小雪在鄱阳湖夏天潮热的气候里不发生安全问题。

  最终,周海燕一切的焦虑都化为乌有。2023年5月8日,小雪从五星白鹤保护小区飞往鄱阳湖,与鹤群集结后随即北上。6月5日,周海燕告诉记者,此时的小雪正在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她委托吉林的爱鸟志愿者刘长权老师跟随追踪器找到小雪,发现它身边聚集着34只幼鸟,小雪成了当仁不让的“孩子王”,这一群白鹤“少年天团”也赫然登上了当地的新闻。此时的周海燕很是欣慰,“正是经历了风霜雪雨,小雪才有今日的成长”。

  监测数据显示,小雪北飞的最快飞行时速达到109.1公里,最高飞行高度为4371米。2023年的夏天,这群没有成鸟引领的亚成白鹤,被逐渐升高的气温逼向了黑龙江北部,在漠河县境内顺利度夏。

  归去来

  时间飞逝,当天气渐渐转冷,小雪回鄱阳湖的日子又到了。它从黑龙江林甸出发,11月6日到达锦州辽东湾、11月10日到山东莱州湾、11月10日晚到安徽淮南、11月11日晚抵达鄱阳湖(九江湖口),周海燕就这样一路盯着小雪的行程,终于在11月13日下午,将它盼回了五星白鹤保护小区。

  11月11日,小雪抵达鄱阳湖。

小雪安然归来,2岁半不到的它完成了人生成长中的重要蜕变,不仅重回鹤群且独立强大。小雪的成长史展现了一幅人类保护生态的美丽画面,没有来自浙江朱燕飞一家人的保护,它或许不能安然回到鄱阳湖;没有“鹤妈妈”周海燕的悉心照料,它很可能无法真正重回大自然;没有吉林、黑龙江那些志愿者老师们热烈的爱鸟之情,我们无法记录下小雪成长历程中的宝贵时刻……此时的鄱阳湖碧波荡漾,水草连天,已吸引70余种的候鸟来此越冬,有超过20%的白鹤顺利抵达,还有更多正在迁徙途中。在五星白鹤保护小区里,成片的白鹤在悠闲享受着美食,唯有小雪抬头环顾着周围那熟悉而亲切的一景一物。在这里,不仅拥有丰富的生态资源,更向社会广泛传播着爱鸟护鸟的生态保护意识,它凝聚成来自四面八方的爱,让鄱阳湖不负候鸟天堂的美誉。

  文/江南都市报全媒体记者段萍,图片由五星白鹤保护小区提供

  值班编辑:周章云

  值班审核:郭宁

  值班编委:黄廉文